蔣寅:“不知說什么好”——金陵生小言–文找九宮格空間史–中國作家網
昔嘗聞張葆全師述馮振心師長教師論儒法二家之言曰:“儒家如補藥,可長服;法家如泄藥,可行于一時,而不成久用。”后讀《漢書·司馬遷傳》載司馬議論六家要指,有言:“法家不別親疏,不殊貴賤,一斷于法,則親親尊尊之恩盡矣,可以行一時之計,而不成長用也。”知馮師長教師之言本于此,然藥性之喻于兩家應世之用,所見尤實在也。
章學誠平夙屢稱不克不及詩,如《與孫淵如書》云:“不才不克不及詩,而生平有感慨,一寓于文。”《又答朱少白書》云:“生平從不敢與人言詩、時文者,為其中甘苦未深,漆雕氏所謂于斯未能信耳。”又《與胡雒君論文》頗揚文抑詩:“文人不克不及詩,而韻語不掉體要,文能兼詩故也;詩人不克不及文,而散語或至蕪累,詩不克不及兼文故也。”此言殊悖于知識。不雅古來文士,盡多能文而不克不及詩者,未見能詩者不克不及文耳。
錢鍾書生平只作詩不填詞,夙未見有詞作傳播。2017年中鴻信春季拍賣會忽見以詞代書復董衡巽《賀新郎》一闋,其辭甚謔:“來信已收到。謝關懷,圖書可借聚會場地,問我阿要?近日人多來面試,問選《玉溪詩鈔》(曾有人來問選李商隱),問教課英文資料(遼寧人來問英文讀本)。是以時光付虛擲,想看書、恨煞功夫少。兩期刊,先還失落(雜志二冊奉還)。一家團欒定和洽。尊夫人,下班未也,在何黌舍?調皮頑皮‘真骨肉’,教學盼望乖乖不鬧。奶奶買糖常斷貨,到炎天‘格力’碰難‘巧’。該聽話,別亂尿!”此札作于1977年某月11日,董衡巽是中國社科院外文所青年學者,后為有名美國文學專家。此詞全以白話作書,“阿要”即江南語“要否”,“格力碰難巧”拆巧克力三字,言夫人楊絳欲買巧克力給孩子卻值斷貨。
2006年江西省老年科技協會為退休副傳授評正高,劉世南師長教師因有《解嘲》詩,序曰:“省老科協為退休副高重評正高,予亦附驥,授者意存抵償,受者喜動色彩。因憶啟功自制墓銘曰:‘高中生,副傳授。’不啻為予詠。而冒叔子學貫中西,每與中書君唱和,詫為奇才,而院系調劑時,自復旦調安徽年夜學外文系,七十余猶為副傳授,方之斯人,予惟顙泚!世事這般,真沈從文所言‘不知說什么好’也。06元辰,夢回枕上,口占俳句,寫見知交,庶為《金陵生小言》增一掌故耳。”詩云:“阿婆八二發飄蕭,倒(衤+朋)(仄讀)孩兒謝爾曹。劣幣橫行良幣逐,師長教師自力后生囂。賜同進士人騰笑(曾滌生嘲左季高‘為如夫人洗腳’,左回聲曰:‘賜同進士出生。’滌生認為年夜恨),稱野翰林孰解嘲(朱竹垞以鴻博進翰苑,科名同列笑為野翰林。竹垞輯其進仕后詩為《騰笑集》,用《北山移文》語)。一事臨終荷關愛(或笑此種評定為臨終關心),頭銜傳授訃文標。”然2021年師長教師來世,黌舍訃告仍按退休前認定之副傳授發布,是亦足為身后一掌故耳。謹錄之。
欃槍,彗星別號。《爾雅·釋天》:“彗星為欃槍。”槍舊讀chēng,《韻會》:“搶,楚耕切,音鎗。欃槍,或作攙搶。彗星也。”司馬相如《年夜人賦》:“(扌+監)攙搶認為旌。”張衡〈東京賦〉》:“欃槍旬始,群兇靡馀。”杜甫《饋送郭中丞兼太仆卿充隴右節度使三十韻》“幾時回節鉞,戮力掃欃槍”,文天祥《有感》“夜涼看星斗,何處是欃槍?”俱押庚韻。然前人詩中亦有葉音讀作鏘例,如宋謝瞻《張子房》:“婉婉幙中畫,輝輝天業昌。鴻門銷薄蝕,垓下隕欃槍。”黃仲則《平定兩金川年夜功樂成恭紀》有云:“其地吾宇平易近吾甿,渠魁已得他奚爭。越年逾紀孽載萌,耿以爝火抒欃槍。”由是知仲則雖不事經史考證,卻非不唸書者。
以紙刻花剪字皆由來甚早。楊萬里詩中有《贈剪字吳道人》:“寶晉云煙雜海濤,玉溪花月寫風流。平生不倩毛錐子,知倩并州快鉸剪。”弁言曰:“剪李義山《經年別遠公》詩,用青紙剪字,作米元章字體真切。”此南宋剪紙高手也。
桂葉鹿蹄酒,見楊萬里集中《夜宿房溪飲野人張珦家桂葉鹿蹄酒其法以桂葉為餅以鹿蹄煮酒釀以八月過期則味減云》詩,據詩所述:“桂葉揉青作麴投,鹿蹄煮醁趁良篘。落杯瑩溜冰中水,過口威嚴菊底秋。玉友黃封猶退舍,齏湯蜜汁更輸籌。野人未許傳醅法,剩買雙瓶過別州。”則此酒味甘口滑,凝稠有膠質,房溪在廣東梅州四周,此蒼生張珦甚有常識產權維護認識,乃至其法莫可知也。
鐘嶸《詩品》:“夫四言,文約意廣,取效《風》《騷》,便可多得。每苦文繁意少,故世罕習焉。”王叔岷《鐘嶸詩品疏證》、韓儒車柱環《鐘嶸詩品校證》均謂“文約意廣”與“文繁意少”相乖舛,故改為“文約易廣”,曹旭《詩品集注》取其說。予謂“每苦文繁意少”者,殆承上“取效”而言,省“效者”二字也。謂欲效《風》《騷》文約意廣,而適致文繁意少,故世皆棄而不習。
承學人問,黃仲則與趙甌北、洪稚存同為武進人,均與袁子才過從甚密,而趙集中頗多與洪、袁唱和之作,仲則與洪唱酬甚夥,與袁亦有詩酬贈,獨與趙未見來往,趙亦未對仲則有只言片語評說,是何以也?予按仲則(1749-1783)少甌北(1727-1814)二十二歲,其鄉居赴舉日,甌北遠在貴州任職;及其出游安徽幕府,甌北已去官回里,兩人殆無交集之由。仲則見重于詞壇,乃在進京之后,至客逝世而不曾一回故鄉。時甌北賦閑鄉居,遂未通聲息歟?至于《甌北詩話》未及仲則,固屬編製之限,可略不計。唯現存文獻雖未見二人往來之跡,抑未可斷其必無來往也。文獻缺乏徵,容或有之,姑存疑待考可耳。
前編記康熙十五年鄭梁由寧波赴京應試,往來船車仆從廬餐之費,計銀約百兩。后閱黃士塤《瀛山筆記》,卷二述朱眉方說,承平邑戊午孝廉邵樸元艱難篤行,嘗問友人計偕所需支出幾何。答云:“一主二仆,費及百二十金。”邵年夜笑,曰:“余只一身襆被,徒步往復,共費六金耳。”可見豐嗇之間亦如天壤。
儀征編輯歷代先賢著作,擬收乾隆間施朝干著作,弟子胡佳偉為編其集。考書志著錄有施朝干撰《武林人物新志》六卷,及不雅其書,乃出自錢塘同名作者之手,非儀征施朝干瑜伽場地也。其書為道光十五年自刊本,可托無訛。
施朝干《一勺集》,篇帙寥寥而群情多幽邃不落凡境。《王述庵師長教師文集序》云:“往者朝干取韓子之文重複尋繹聚會場地,瑜伽教室竊謂唐之全國,惟藩鎮與太監為年夜患,于藩鎮中碌碌無奇者,皆志其墓而揚其美,其送監軍俱文珍回京師,則稱其有功有德可歌。因思當時文人做官,年夜都由藩鎮、太監兩途,賢如韓子,著書明道,而于囂張將軍、煬灶中使未聞建一言、畫一策,殆亦有諱莫如深之意。”此言殊有看法,亦未見人性過。